雨水如註, 攪亂湖水，林玄視線受阻，她向下沈去，屏息凝神放開神識探查湖底, 並未發現異常。

林玄眉心蹙了蹙, 目光向上探，只見白紅兩道身影向她這邊游來。

林玄焦急：“趙師兄，湖裏暫時沒有異常, 我們先上去避雨。”

趙自持卻未返回，而是停在林玄附近, 樓飛光眸光沈沈, 如一條靈活的紅龍向下游去, 回眸示意林玄跟著他走。

林玄和趙自持對視一眼, 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，樓飛光怎麽突然自作主張？

兩人跟了過去。

這湖底極深, 越往下水越清冽, 林玄輕飄飄踩在水底，腳上的觸感堅實沒有淤泥的松軟, 她扒開水中搖曳的水草，裏面竟是白如鐘乳的玉石。

她細細看去，玉石排布得僅僅有條，周遭雖被浮塵覆蓋，但掩不住金碧輝煌，光是這玉石竟財大氣粗的鋪滿了湖底。

這莫非是某位大能的宮殿, 這遺跡看起來有些年頭，但建造時期絕不會超過萬年，否則早被歲月清刷腐蝕。

妖域萬年來鮮少與現世交疊，但並非從未現世，兩百年前便有記載，不過那時並未出現妖獸侵入現世的事例。

樓飛光面色越發蒼白，他強忍著鉆心之痛在廢墟中扒拉，終於他在一處傾倒的石柱中間找到一扇玉石大門。

樓飛光回頭看林玄一眼：“你可要進去？”

不知是不是錯覺，林玄覺得那一眼十分悲涼：“你怎會知道這裏這般熟悉！”

樓飛光沒有回應林玄，他將石門推開一角，伴隨著石門的推移，大股湖水倒灌，樓飛光閃了進去。

“林師妹，我們也進去。”趙自持眼神掃視四周，湖水如漩渦般湧入石門。

就是沒有趙師兄的話，林玄也不會放任樓飛光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走。

沒有猶豫林玄，兩人一起閃身進入石門。一進石門，兩人便知為何會出現湖水倒灌的景象，門內沒有水路，一堵石門將水中隔成兩個世界。

“進去罷！”樓飛光並未走遠，他沈著臉，身上散發揮之不去的痛苦神色，在林玄兩人入門後，快速將石門堵上。

趙自持掏出夜明珠，三人才將裏面的景色看清楚。

這是一間極為壯闊的宮宇，雕梁畫棟，玉堆金砌，占地十分龐大，這石門不過是通入此處的一個入口，再往內還有數個同樣龐大的殿宇。

觀景臺上還栽種了無數靈植，只是空氣閉塞，日久天長下只剩下枯枝。

沒想到湖水中竟然還有一個與世隔絕的地宮！

林玄暗暗咂舌，這金碧輝煌的程度，比起世俗的皇宮不遑多讓，只是沒有人煙，導致這裏處處蒙上了一層灰，顯得荒涼淒慘。

不過這宮宇發現的詭異，林玄眼睛緊緊盯著樓飛光，樓飛光肯定知道內情。

樓飛光踉蹌了一下身子，神情叫人看不清楚。他熟門熟路往後方一處殿宇走去，林玄和趙自持只得跟上，待到地方，兩人發現此處打造得極為精美。

“魔君，你是否來過這裏？”林玄篤定。

樓飛光唇角微勾，巴掌大的小臉滿是失魂落魄，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牢牢攥住他的心臟。

曾經，他對這裏無比熟悉，他登堂入室，此間主人會睜著一雙流光溢彩的眼氣鼓鼓看他，白凈的臉時時刻刻綴滿生氣。

曾經，那女子會滿臉不耐，但言語中不乏關心，細心勸說他寬心，邀他共行大道，不要走老魔君的路。

那些被掰碎了反覆提取的記憶再次湧了上來。樓飛光心痛得厲害，他的精神幾乎被撕裂了。

樓飛光身形晃了晃，方才他強撐著一口氣游到這裏，心力交瘁之下，再也支撐不住，暈了過去。

林玄將樓飛光的神情盡收眼底，身為魔君，樓飛光這番舉動實在太過失態，就是個傻子也能發現不對勁：“趙師兄，你先歇息一下，我去查看一下。”

林玄探了探樓飛光靈脈，眉心一蹙，他的氣息微弱。林玄聊勝於無地拿出靈藥給樓飛光餵下去，探身進入殿宇中。

這殿宇是極為寬闊的，與天羅之巔、碧霞山的縹緲不同，這裏還留著上任主人留下的生活氣息。案牘上鎮著上品硯臺，軟席上斑駁的話本，廚房裏仍擺放著未用完的調料品。

由此可見，原先的主人並非搬離，而是走得匆忙，再也沒有回來。

林玄眉頭越來越緊，她將發現的事情同趙自持說了。

趙自持面色冷淡：“是那位沈姑娘吧？”

林玄點頭，趙師兄所說和她所想無異。能讓樓飛光如此傷心動情的，恐怕也只會和那位沈羅雲有關。

只是不知那位兩百年前攪亂仙道魔道的沈羅雲住處怎麽到的妖域，看樓飛光的神情，怕也是不知情。

“既然是那些沈姑娘的住處，兩百年來無人來訪，想來還是安全的，趙師兄我們想把樓飛光搬進去。”

林玄在寢宮施了幾道清潔術，將樓飛光放在床上，然後翻動寢宮各處，找到不少世所罕見的寶物，林玄面不改色將它們全部放入囊中，而後她在一間儲物架上找到幾個錦盒。

林玄隨意打開盒子，聞到一股極為純凈與熟悉的氣息。她微微一頓，不由想到之前從擲寶閣掌櫃那處得來的靈丹，這盒子中的氣息竟與那丹藥一致。

林玄心中微顫，將裝丹藥的盒子一股腦兒打開，那些有市無價的丹藥像小娃娃的糖豆一般，不要錢的堆滿了盒子。

林玄心頭發熱，辨認了一下將療傷的丹藥拿出，餘光卻瞟到架子上放置了一柄銀白色的彎刀。

刀如彎月，銀白如霜，只一眼，便覺得透骨沁寒。那刀柄綴著一只木刻狐貍，刀鞘上有得當二字。

得當刀，不出世的神器，在仙道赫赫有名，卻在上一任主人隕落後再沒有出世，相傳已有千年。

而這柄神器竟擺在妖域一個不知名的湖水地宮中。

鬼使神差般林玄拿起了得當刀，林玄怔了怔，此類神器除非認主，其餘人無法拿起神器。

林玄眼中閃過詫異，那位沈姑娘莫非並未和得當刀認主。天羅門滿門忠烈，全是劍修，沈羅雲也是天羅門弟子，恐怕神器入了手也不得心應手，因此才擺在架子上。

倏地，一道暗格輕響，林玄心猛地一空，喚出大黑跳了上去，只見那得當刀的架子下方塌了一個窟窿，黑乎乎的看不到底。

林玄暗啐一口，好在她反應快跳上了大黑，否則摔下去不知要受多少罪。

“林師妹。”趙自持聽到了動靜。

林玄心跳加速，這突如其來的機關，恐怕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：“趙師兄，我們下去看看。”

當年沈羅雲究竟是怎麽死的？連江明秋、樓飛光、烏淮三人都護不住她？

林玄面露凝色，大道難行，誰知你錯過的會是什麽機緣，這沈羅雲的住處真是寶物雲集，連烏淮的仙丹都隨意放置，那暗道中究竟藏著多少寶物。

而且她真的很想知道沈羅雲究竟是什麽樣的人！

想知道白羅前世。

趙自持目光幽深，他微微頷首。

林玄心中稍定，她將搜羅來的治傷靈丹交給趙自持：“我先下去。”

趙自持目光沈了沈，眼中閃過一絲暗色，這幾日來林玄對他照顧無微不至，遇事處處頂在他前面，他吞下靈丹，臉上閃過狹促：“師妹，你跟在我身後。”

說罷，不等林玄反應，趙自持率先進入暗道。

林玄楞了楞，看著前方算不得寬厚的肩膀，一時竟有些無言。

你待我至純至信，我能待你的，不過是時時刻刻將你放在心頭。

密道遠不如外面殿宇做的精致，林玄眼力過人，密道中行走須得全神貫註才不走空。

趙自持掏出夜明珠，幽綠的光略微照亮暗道，入目是被劈開兩半的巨石，一路向下，空氣越加幹燥，大約走了半柱香，他們看到一點亮光，再往裏走，竟是一間密室，不知使了什麽秘法，那密室亮如白晝。

“佛修？”先一步走入密室的趙自持冷冷出聲。

林玄心裏打著鼓，她跟著趙自持進來，便被眼前一幕嚇了一跳。

那是一間不足十平米的暗室，像是匆忙挖出的，十分粗糙，正中一只牛犢般大小的白色靈物趴伏在地，它通身雪白無雜色，皮毛泛著點點熒光，美得神聖高潔。

那靈物長得像極了白狐，卻沒有狐貍那尖嘴猴腮的嘴臉，寬臉圓耳，看起來是討人喜歡的長相，但那靈物一動不動趴伏在那兒，竟無端地令人心動打顫。

趙自持深邃的眸光一冷：“是悟凡大師。”

“什麽？”林玄微微一怔，她順著趙自持的目光看到暗室角落盤腿坐著一個年輕僧人。

“這便是悟凡大師？”林玄眉心一簇。

若說悟凡，在仙道中無人不知。他原是仙道氏族大家周氏本家嫡子，資質逆天，劍道上悟性超絕，一路踏星披月，在無數修士的艷羨下成長，以神速踏入化神。

那時，他是仙道第一公子，修為僅在江明秋之下。

若說誰能成為萬年來第一位踏入仙途的修士，除了江明秋便是悟凡。

不知何時起，那一劍震九州的周公子入了梵音寺，折了劍敲起了木魚。

修真一途容易走彎路，但像周公子那般，已入化神從頭修佛的實屬少見。他原本便是風雲人物，這一轉變關於他的話本傳說就多了起來。

林玄眼中閃過一剎那的驚艷，“他便是仙道中美貌第二的悟凡大師？他不是在梵音寺閉關兩百年了嗎？”

她吃瓜時就聽說過不少佛修的事跡，其中最出名的頂梁柱自然是八卦中心，悟凡沒少被他們議論，尤其是悟凡劍修轉佛修一事，一直是眾人好奇的地府，自然與他事跡相匹配的還有那一張精致絕倫的臉。

只見角落中的和尚雙目緊緊閉著，翹長的睫毛如嬰兒般卷翹，他五官極為精致，卻不顯得女氣，饒是閉著眼便能想象出他睜開眼又何等風華。

這原本是艷麗到具有攻擊性的長相，但那斜長的左眼下方長了一粒殷紅的淚痣，生生將那抹淩厲淡化。

“大丈夫怎可以美貌論人？”趙自持清冷的眉宇一皺。

林玄眨眨眼：“雖說與人交往不能看外表，但長得好看的人總能占到便宜，像趙師兄這樣清冷至極的美人可是很受歡迎的，我有時也會想要是有你們這般美貌就好了。”

趙自持眉眼皺得有棱有角：“虛妄皮相而已，在我眼中，你生得就很順眼。”

林玄瞳孔泛著幽幽波光：“趙師兄在你這樣熱心腸的眼中誰不順眼啊？”

趙自持睫毛微顫：“唯有你生得順眼。”

啊？林玄被施了定身術般，一下子僵住了。

這話是什麽意思。

林玄心脈律動一次比一次有力，她耳邊似乎都能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。

那邊趙自持卻已經繞過白色的靈物，跪坐在悟凡大師面前，道了聲冒犯，而後伸手探上悟凡靈脈：“悟凡大師坐化了。”

林玄心中咯噔一下：“怎麽會？”

這樣的風雲人物，怎會死在一個不知名的暗室中。

就在此時，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，帶著淡淡梵音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特別不好意思，沒有兌現一位一直陪伴我的讀者雙更要求。

不好意思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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